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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次:04 作者:罗安会2023年12月18日
□ 罗安会
从少年时代到知青岁月,我和“书法达人”王毅一直像兄弟般亲近。回城后,我俩各奔生活,多年没有更多交集。直到退休后,卸下一身重担而又志同道合的我俩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于是,我俩又成了一对“城隍庙的鼓槌”。
(一)
初秋,蓝天白云,天气甚好,我应约去王毅家品茗论道。
退休老头王毅还是那么痴迷书法。他身着一件对襟浅花中式衬衫,红光满面,气质文雅古朴。不过他那圆圆的秃顶又格外亮堂。我调侃:“你这是聪明绝顶!”他哈哈大笑:“这叫糊涂透顶!”
王毅的客厅就是工作室。墙上挂满20多幅各种字体的书法作品,细看这些作品,虽出自7至14岁学生之手,但有些功力,相当不错。他得意地笑:“有些学生自小跟我学了书法,工作后成了单位骨干,还有的上了大学书法专业呢。”
我俩相对而坐,谈笑晏晏。茶几上,一叶叶秀芽在玻璃杯的沸水中起起伏伏。我和他的多年往事,如沁脾的茶香洇漫开来……
我与王毅是发小,已相识60余年。我俩出生在渝西长江边的古镇朱沱,一起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时,我是王毅外婆家的租客,我们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在缺食少衣的年代,院子里都知道王毅是书香人家,家人有的在成都、北京工作,留在身边的俩姐妹也是三尺讲台上的老师。
我和王毅同读一所小学,他叫我安会哥。那时我们除了学校的几本课本外,其它读物非常少。王毅家是文化人,我羡慕他有书读,于是厚着脸皮找他借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些书,我就是在这个时期看完的。
那时王毅性格内向,语言不多且胆子小,与人交往也少;我性格外向开朗好动,放学后时常带他上街玩。他父母知道后经常训斥他,他却不吭声,于是我给他取外号“王老实”。
王毅好习书法。从小学一年级起,他就一笔一划在纸上临摹字帖。我家没钱买纸笔墨砚,我只能看着他全神贯注练习毛笔字,心里十分羡慕。其实王毅也羡慕我,放学后能过着无拘无束的少年生活,安逸。
没过几年,王毅的父母调到江津县城教书,他自然随父母去江津读书。朱沱留下他的外婆和姨妈一家。至此,我少了一位小伙伴。此后,我同王毅见面少了,只从他外婆那儿知道王毅学习努力,字写得好,还获得学校书法比赛第一名。
(二)
王毅离开朱沱后,我将他留给我的两支毛笔珍藏起来,舍不得用。我还听说王毅在县城上初中,学习努力,成绩名列前茅,当上了学习委员。而我入读朱沱农中,成绩一般,但体育、音乐、劳动都是我的强项,我成了学校文体部长。
初中快毕业时,我考师范的梦想破碎了,只好等待早日就业。王毅却还是喜欢抄抄写写练书法,这段时间毛笔字水平提高很快。没过几年,1970年5月,我们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我带头去了朱沱的独树5队。
劳动非常艰辛。我和农民一样,每天与土地打交道,脸朝黄土背朝天,白天下地劳作,晚上吹灯上床,日复一日地干活。我去请示公社领导成立一支文艺宣传队,宣传毛泽东思想。领导知道我会唱歌、跳舞和吹笛子,马上同意了我的建议,批准我为队长,让我挑选来自重庆、江津和朱沱的知青成立了宣传队。宣传队员集中短时间排练后,很快在公演中得到认可和好评,从此巡回活跃在各大队生产队。这下朱沱区公所下属4个公社的知青也被点燃了激情,一个个宣传队相继成立起来。那时农村不但物质贫乏,文化文艺生活更缺乏,连看一场电影也要等半年。这下子广大农民兄弟欢迎得不得了。
再说王毅,他与我同一天下乡到了圣泉公社一个位于长江边的生产队。他有写字的特长,经常到公社(村)写标语横幅办黑板报,可受器重了。一次,我乘船再乘火车特地跑到王毅生产队,动员他也成立一支宣传队,可他摇头说:“我没这个组织才能。我多写字刷标语,同样也是在宣传!”“迂夫子!”我气呼呼白他一眼。
(三)
农村生活苦,日子难熬呀!
五年后,王毅来信告诉我,他回城进了县印刷厂工作。多好啊!我太羡慕了。八年后,我终于迎来了返城政策,回城到江津县城工作。这一下,我感觉天空更晴朗、阳光更明媚,我的人生迎来了重大转折!
进城后,我很快成家,过起了城市人的普通生活,心中乐滋滋的。
一天,我在大什字街头看到一中年人,手提一桶水,手执一米多长的大笔,随着收音机的音乐声,蘸水手舞足蹈地在地上书写,不少看稀奇的人正伸长脖子围观。仔细一看,天啊,这不是王毅吗!
“王毅!”
目光相碰一瞬,他也大喊:“安会哥!”顷刻停笔,“哗”倒掉水,一把拉着我去他家。
这才知道,我家离他家很近。
原来,王毅返城后在印刷厂当美工,因刻苦学习钻研业务获得了县“十大杰出青年”等诸多荣誉。获奖后的王毅一点不沾沾自喜,他觉得研习书法不能闭门造车,更不能依样画葫芦。他从小对唐诗、宋词、元曲、晋文反复吟诵,至今还朗朗上口,于是,他在江津拜学知名书法家肖嘉辉、陈卓吾先生,入其门下系统学习书法篆刻与诗词。
而我呢,在单位下岗后另辟蹊径走上经商之道,开过茶楼酒楼宾馆,后创办电视摄像服务部。电视摄像使我热爱上摄影、新闻、书画与写作。过过苦日子的人舍得拼博。我虽不懂得新闻写作,但我肯学。十年间,我先后发表新闻800余篇(条)。“这是谁?做什么工作的,经常在中央级省市级报刊发这么多文章?”县委宣传部开始注意到我,派新闻干事张灿彬采访了我,一篇《编外记者的“绅士风度”》一经刊出,我成了江津小“名人”。
这更激发了我的创作激情。我一边经商一边写作。从1990年至今,我已发表文学作品200篇,出版散文集《往事未必如烟》,还先后获得“精神文明个体户”“优秀新闻工作者”等荣誉称号。
有人说,罗安会获得了文商双丰收!我想,这与我自己的奋斗密不可分,但更重要的是与国家改革开放带来的迅猛发展休戚相关。
(四)
我与王毅虽在同一座城,但在不同岗位上为生存打拼,这些年交往很少。
弹指一挥间,我俩都退休了。退休后的王毅到北京杖藜书院继续函授学习,随肖文飞先生进行“学书循理,回归常识”的研究。我开办了一家书画展厅,一边传承书画文化,一边在写作中不断提升自己。
我和王毅因为共同的爱好与志向又走到了一起。王毅曾在区书法家协会任秘书长,我在区作协任了副主席。我俩有机会一起随区文联下农村、厂矿等基层采风。他让书法艺术走出书斋,到广阔天地去进行“大地书写”:无论在舞台上、院坝里、会议室,他都能挥毫泼墨,一幅幅颇有书圣二王、孙过庭、颜真卿、苏轼、米芾、王铎等行草之风又融会贯通了他自己风格的书法作品展现在大家眼前。我同样用一支笔,书写新时代美好新生活。
“我俩硬是城隍庙的鼓槌呀!”话题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时间不觉飞逝而过。告辞时,他郑重地在我的纸扇上题写“悠然自得,健康永乐”。
我想,这几个字,是对我俩几十年交情的认同,对我们以及家人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