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坝街的春天

版次:04    作者:黄海子2023年03月08日

□ 黄海子

我是被河坝街的鸟叫醒的。

窗外的天并没有亮,只是路灯的光把黎明照得昏黄而已。

我没有起床。但我仿佛能感受春雨此时正在作润物细无声状——因为那鸟声恍惚被春雨浸润一般,很翠,翠得像树木新发的芽。很翠的鸟声只是三两只早起的鸟的,它传进我房间的时候,能闻到春天清晨的味道。

河坝街是李市镇一条窄窄的老街。

它窄窄的青石板街面除了被光阴磨出来的光亮,还有被来往的脚踩出的坑洼;而街两边房屋的墙壁,就是打铁铺里那个老铁匠的脸,有斑驳着时光侵蚀的巨大斑点,还有被光阴雕刻出来的无数褶皱;房屋青瓦上的杂草,完全就是河坝街上住着的老人们的枯槁的头发,风来的时候,听到的全是枯槁头发被风吹出的老旧时光的声响。

河坝街之所以叫河坝街,是街背后有一条不大的溪沟,很早的时候,人们依着那条溪沟的一边,建起了吊脚楼,用青石板铺就了街面,兴起了店铺。因为有溪沟,人们修建的房屋又在溪沟边上,因此就把这条街叫做了河坝街。

溪沟干涸的时候,人们抬脚就可以过去。只有在涨水天,镇尾大肚子河的水倒灌回来,汇着从镇外稻田里铺涨出来的水,这条溪沟才是真正的“河”。这汪汪洋洋的河,隔年岔月就要淹河坝街。虽然河坝街隔年岔月地会被水淹,但人总得过日子,因此,水淹过后,人们重新整理家园,又在河坝街继续度光阴。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逐渐富裕起来,因为河坝街常常会被水淹,很多人就动了搬迁的念头。家境殷实的,自然就搬到了李市镇新建的街面上去了。家境稍微差些的,依旧守着河坝街的铺面做些小买卖。由于搬离河坝街的人逐渐多起来,河坝街就越来越显得落寞。而它背后那条“河”,无论时光怎么流逝,仿佛不老,依旧着自己的脾气,干涸的时候,依旧干涸,想淹河坝街的时候,就恣肆汪洋地淹。

当河坝街被李市镇新建的房屋、街道包围在里面的时候,河坝街成了李市镇一块巨大的伤疤,在日头里不断诉说着曾经过往的沧桑,鲜亮地牵扯着李市镇人的眼睛,也出着李市镇的“丑”。

有人动了拆迁河坝街的念头。

但是,河坝街却是李市镇人的烟火起源之地——从人们最初的记忆里,那里就有贩卖油盐茶米的杂货铺;有着和乡下土地割不断舍不去的铁匠铺子;有承载着乡情的小酒馆、茶馆;依溪而起的在这里的吊脚楼里,沿街面铺就的青石板上,还停留着自己的脚印……是的,这里停放着李市镇很多代人的情感和记忆,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李市镇人能舍得下。

河坝街树上的鸟声多起来的时候,我起床了,天刚微亮。

此时,多起来的鸟鸣声中,有清脆如雨点的;有婉转如春风的;有叮咚如山泉的……在清晨里仿佛幽静山谷中盛开的花,或素雅或鲜亮或幽香……把整个李市镇的清晨鸣叫得安宁。

我走到朝着河坝街的窗,依窗而望,不太明亮的天空并没下雨,只是先前的鸟鸣,翠翠的声音,仿佛叫出了润物无声的雨。

窗对面新打造出来的河坝街上,路灯明亮着。河坝街上住着的住户,此时也有人亮了灯,灯光从窗里透出来,和着路灯的灯光,把河坝街照得朦胧又安稳。

天逐渐亮起来的时候,路灯跟着就熄灭了。我目力所及的地方,是整个新打造的河坝街。

新打造的河坝街,是李市镇人经过几番挣扎后商定出来的——把老河坝街沿溪沟的一面老屋拆除,把那条隔年岔月就要“汪洋的”溪沟拓宽,做成绿水长流、“安分守己”的“河”;而街对面的老房子修缮后与青石板的街面一道保留下来,让它与李市镇人一起重新开启以后美好的日子。多出来的空地,种上四季皆艳皆绿的花木和草,再与东头镇尾的大肚子河的两岸链接起来改造成李市镇人休闲的美丽花园……

此时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河坝街新筑的河岸上,或粉或白的整树整树的樱花,把河坝街的春天渲染得清朗开明。那条被拓宽的河里,水流清亮又轻缓,静静的没有声响;河岸上青石板街面的店铺,一间间地在开启,清净的街面上开始有人在走动。穿梭在樱花和其它树木间的鸟,在不停地鸣叫,发出各自清脆的声音,笼住了河坝街。

那些鸟鸣,让河坝街像一支新芽,翠翠的,生长在李市镇的枝丫上,鲜鲜嫩嫩的,勾住了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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