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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次:06 作者:施崇伟2023年08月30日
□ 施崇伟
年少时并不懂端午节的由来,惦记的只是这一天的好吃好玩。
幼年条件差,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才能有甜点果品和肉香。端午节,所以成为孩童的翘盼。
节前一两天,母亲就从乡间采回了粽叶,洗净、晾干,泡上米,浸好豆,草木味已在院子里飘散。母亲最常用饭豆或绿豆做馅料,再把一些红兰叶捣碎拌和。做出来的粽,豆香、米香夹有粽叶香,味道清醇,红兰渗渍的棕红色水润饰了疏俭的馅心。端午的餐桌,少有的丰盈。尖尖米粽,在筛箕里冒着香气,摆在餐桌正中。围绕着它,还有咸鸭蛋,被切分成均等的小瓣摆成花样,汗菜奢侈地加了猪油,只有这个日子母亲才舍得;一大盆豆角,撑着饱满的颗粒……
不等粽子冷却,我已急不可待把手伸向那些尖角。像是被热气所烫,其实是被父亲扯住了手臂:“等爷爷来!”当捻着山羊胡的爷爷坐上餐桌上位,一场端午盛宴揭幕在欢声笑语里……
童年端午节的另一场盛事,是公社组织划龙船。热烈壮观的欢腾场景,胜于过年。
老家有条綦江河,流过乡场的碧波相连着十来个村庄。麦浪刚刚翻过,公社一年一度的龙舟竞赛,在河里又卷起另一轮波浪。
清晨,壮汉们起得比出工还早。村里准备了一大筐玉米棒子和窝窝头,以及一坛子烈性高粱白酒来犒劳。把肚皮塞得圆圆,烧酒还兼有化妆功能。栽秧犁田的好手粉墨登场,头挽白头巾,腰系黄绸带,雄纠纠气昂昂从村头出发了。妇女们三三两两,尾随在队伍后面,指着人群中自己的汉,脸上满是光彩。娃子们追到爹面前,摸着木桨舍不得放下。
大河两岸,南边从沙沱子到紫尾子,北岸从汪家湾到竹林凼,收割后的麦地挤满人头。万众目光聚焦于场口码头一字排开的龙舟。“大庄”“红星”“同心”“菜坝”,写着村庄名字的旗帜在船头飘扬。船未发,哨未响,两岸已在喧哗。当此岸有人吼出了自己村庄的名字,对面用更大的声音叫响着自己的村庄来应和。有的在叫,有的在唱,甚至还夹杂着骂声,相互骂过之后,两岸同时发出同一节奏的笑声,这俨然是龙舟赛前的“热身赛”。
终于听到公社干部在喇叭里吼叫:“比赛马上开始了!”全场顿时哑了,连母亲怀里热得大哭的奶娃子也懂事地停歇,甚至空气都在一瞬间凝固。
一声哨响,冲向当空烈日;四棹齐发,箭一般从岸沿发出。我的目光像是粘在“红星”旗的船上,虽然相隔很远,虽然他们穿着同样的布褂包着相同的头巾,我也能认出船上的每一个人。船头擂鼓的是队长戴安全,他的号令常响起于抢收和栽秧田间,此时更是全船的一颗神针;排在前头的石匠白二和船夫黄三,一个力大无比绰号叫“大树”,一个水性超常是远近闻名的“浪里白条”;排在后面的干人、黄角、巴子一群人,个个皆是农活好手,划船也当不在话下;压阵摆橹的老会计郑玉炳虽长着一撮山羊胡,其实并不老,它威严、沉稳,小青年都惧着他。此刻,他手把长橹操控自如,摇摆有势,在平静的水面划开长长的波痕,船身凌波疾去,宛如表演水上杂技。
只嫌河面太窄,只叹赛程太短,只怪桨手太厉害,完全没有看过瘾,我的“红星”号已抵达对岸。戴队长甩掉手中的鼓槌,冲上岸去,观众早已让开一条向坡顶伸展的通道,他冲向老黄葛树下,拔下插在地里的红旗,他挥动着古铜的臂膀,奋力摇晃……
正午的阳光镀在欢腾的河水,初夏的徐风将雷动的欢呼吹向远山。
长大了,长了知识。读过了屈原,理解了后人用粽子喂鱼表达怀念的理由。听闻一多先生说,端午节是古百越族举行龙图腾崇拜活动的节日。除了这些,我对端午的情怀,依然少不了童年记忆。